這首詩便是作家宮澤賢治的《不畏風雨》。
卒于1933年的宮澤賢治透過《不畏風雨》這一詩作,與2011年因地震而傷痕累累的故鄉來了一場超時空的聯結。這種聯結,正是宮澤賢治帶給故里同鄉的遺產。
1896年出生于日本東北部巖手縣花卷市的宮澤賢治是富商之家的少爺,畢業于盛岡高等農林學校(今巖手大學農學部)。然而,這個富二代并不嬌氣,他在花卷農學校擔任教職時,透過農民子弟的學生,窺見了農民生活的疾苦,從此特別關心農民的生活,長期致力于農業技術的研究,至死方休。宮澤賢治在面對農民時,產生一種贖罪感和自我犧牲精神,讓他更加奮力地想為他們留下點什么。
至于寫作,宮澤賢治在學生時代就已開始在校刊上發表短歌或小品文。自盛岡農林學校畢業后,更開始了童話創作。之后,因要求父親改變宗教信仰而和父親產生沖突,宮澤賢治憤而離家前往東京。在此期間,他創作了大量的童話,卻苦于沒有發表機會。一年后,宮澤賢治接獲妹妹生病的電報,匆匆忙忙地帶著這一箱原稿返鄉。然而,妹妹沒有度過這一劫難,終究還是于一年后過世。為此,宮澤賢治留下了《永訣之朝》《無聲慟哭》等悼念詩組,同年亦開始創作日后被視為其代表作的童話《銀河鐵道之夜》。32歲那年,他因擔心稻作歉收而在雨中四處奔走,因而罹患肋膜炎,在病榻上,他卻與現代詩歌結緣,那首《不畏風雨》正是出于此時。之后,宮澤賢治的病情一度好轉,不僅陸續發表一些詩歌和童話,甚至成為一名碎石工廠的技師。花無百日紅,就在1932年9月下旬,宮澤賢治的病情突然急轉直下,離開人世,據說離世前一晚,他還在回應農民的肥料咨詢。那一年,日本東北部取得了大豐收。
宮澤賢治生前僅拿過五日元稿費,詩集《春與修羅》和童話集《要求很多的餐廳》還是自費出版的,足見宮澤賢治在當時日本文壇并無多大的能見度,更遑論影響力。他去世后,還是仰仗未曾謀面的文友草野心平四處奔走,才得以讓遺稿問世。
宮澤賢治當然不會想到,此后自己的作品會給日本甚至世界帶來巨大的影響,也不會想到那首《不畏風雨》會在近八十年后,激勵了他摯愛的故里鄉親,更不會想到日后自己會被稱為“國民作家”,成為花卷市的代表人物、宣傳大使。現在,整個花卷市猶如為宮澤賢治而生,到處流傳著大大小小有關宮澤賢治的軼事傳說,更不用說紀念館、紀念碑、遺跡,或是宮澤賢治曾留下過蹤跡的地方等這些硬體資產。
來到花卷市,尚未出車站,你可先聞到濃郁的香味。車站內附設的小餐館特制宮澤賢治便當、宮澤賢治烏龍面、宮澤賢治蕎麥面,讓行色匆匆的旅人得以充饑果腹。當然,這不是憑空杜撰,是依照宮澤賢治的口味和作品中提及的料理方式烹調出來的。原來,宮澤賢治還是個美食家。
車站出口右側有一小門,推門進去便是一連鎖便利商店,店內特設一柜,販售農產品如宮澤賢治米、宮澤賢治米玄米茶、銀河鐵道米,以及讓人愛不釋手的文創商品,這些都讓人深刻地感受到宮澤賢治的故里鄉親對宮澤賢治的喜愛和感念。而那一年一度的宮澤賢治學會例會,更是花卷市的年度盛事。
日本有非常多的學會,多數是由該領域的研究者組成,年度例會就是該領域的最新研究成果發表。然而,宮澤賢治學會不只如此。宮澤賢治學會除了宮澤賢治的研究者們之外,更多是宮澤賢治的忠實讀者。參與學會內部營運的日本友人說,這種狀況在日本幾乎可說是絕無僅有。
每年例會,這些忠實讀者們風塵仆仆地從各地自費來到花卷市,用親身參與表達自身對宮澤賢治的熱愛。在白天的會場上,他們專心聆聽著宮澤賢治研究的最新動態成果。到了中午休息時刻,他們徒步到會場附近的咖啡館“林風舍”,來個宮澤賢治下午茶套餐,提個神或打個盹。“林風舍”可不是一家普通的咖啡館,宮澤賢治的相關版權都在這家咖啡店手上,也因此整家店溢滿宮澤賢治的氣味,儼然是一“宮澤賢治圣地”。在這里,你不僅可喝上一口宮澤賢治喜歡的咖啡,吃上一口他設計的甜點,來場“圣地巡禮”,最后還可帶走與宮澤賢治有關的最新出版情報和活動資訊,身心都安頓,這可不都讓他們高興壞了。到了晚上的餐會,他們一邊啜著花卷的鄉土湯物,一邊聊著宮澤賢治,聊到興奮了,嘿,我們來唱首歌吧,突然全場就這么合唱起了那首以宮澤賢治的詩作為詞譜成的《圍繞星星的歌》,竟沒一個人漏詞!
這個時候,即便沒有那么深入研究過宮澤賢治,甚至沒有讀過太多宮澤賢治的作品,都不足以妨礙人們從中感受到宮澤賢治這位“國民作家”無邊的生命力,以及一種“活著”的文學動能。顯然,宮澤賢治去世后,他本人已被他的文學作品取而代之,在花卷夜空的銀河鐵道上,在森林中,在原野中,在彩虹和月光中,永恒而生,涓涓細流般地撫慰著這世上所有不安的人心和動蕩的靈魂。(作者:蔡鈺淩)
《光明日報》( 2018年01月17日 1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