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攜《李爾王》《大鼻子情圣》進京參加“戲劇奧林匹克”以來,日本利賀鈴木劇團的掌門人鈴木忠志,為中國觀眾打開一扇了解日本當代戲劇的窗口。不過,由于這幾年鈴木忠志來華頻繁,以及鮮有其他日本戲劇人效仿他的舉措,國內觀眾對日本當代戲劇的認知有限,幾乎將鈴木忠志視為代名詞。
事實上,與社會思潮變遷緊密相隨的日本當代戲劇,差不多每隔十年便會迎來一次代際變革。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日本經濟高速重建期間,戲劇界反叛明治維新時期傳入日本的新劇的表達手法與理念,蜷川幸雄、寺山修司、鈴木忠志等年輕戲劇人分別創建劇團,創排大量反現代化的地下戲劇,其鮮明特質之一是舞臺上的身體語匯極具攻擊和挑釁意味。其后,他們的美學風格各自漸趨成熟,成為日本劇壇大師級人物。
他們的后輩塚公平、野田秀樹、三谷幸喜等創作者,作品也有鮮明的時代特色。如2015年曾帶人形機器人版《變形記》來京演出的日本小劇場第三代代表之一平田織佐,一直提倡“戲劇口語化”和“安靜劇場”,作品不像鈴木忠志般站在國家角度,而著眼于普通個體的日常生活。日本戲劇脫離政治的趨勢出現。
近期在北京日本文化中心推動下亮相中間劇場的《三月的5天間》(圖為劇照),是導演岡田利規的代表作。岡田利規1973年出生,是日本當下較重要的劇作家,他1997年創建的劇團名為chelfitsch,是由child(孩子)和selfish(自私)構成的自造詞,指出日本現下的社會文化特征。
《三月的5天間》講述2003年3月東京一對剛剛結識的男女,簡短寒暄走進澀谷一家旅館,關掉手機共度5天。第三天他們走上街頭,看到反戰游行隊伍,得知伊拉克戰爭爆發,但沒有任何觸動,回到旅館一切照常,電視依舊關閉。第五天清晨,他們AA制結賬分手,自始至終不知對方姓名。關于戰爭,兩人也有談及,卻將它視作平行時空中事不關己的遠方之事。
2015年,該劇曾以劇本朗讀的形式在北京上演。當時,該劇的日常生活視角以及口語化特征,留給觀眾怪誕有趣的觀感。而此種觀感的背后,是“師父”平田織佐對岡田利規創作的影響,同時也描繪出日本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生人對社會的整體性疏離。他們對彼此漠不關心,亦對世界大事麻木無感。劇中人按照21世紀初日本年輕人無視語言規則的措辭展開對話,彼此面無表情,毫不在意對方能否跟上自己的語速,“好像是的”是被運用最多的詞匯,等同于無效溝通的自說自話。
此次上演的新版《三月的5天間》,是岡田利規三年前北京之行后的再創作。因為在北京感受到東京已然缺失的“年輕”氣息,他決定用7名20歲出頭的演員重新排演該劇。他用懸在演員頭頂的長方體封閉盒子和他們腳下交叉的斑馬線,直觀地道出日本年輕人與世界若即若離的關聯。五顏六色的光亮照不進他們的內心,缺乏變動的日常也在束縛他們的腳步。演員在每場戲里都會在某個位置站定,之后一邊說話一邊做出形態不一的扭曲造型,以越來越快的頻次單調地晃動身體。這樣的肢體形式,與鈴木忠志用強調“重心、呼吸與能量”三位一體的“鈴木演員訓練法”打造出的“身體造型美學”,具有天壤之別,而內里是不同代際的戲劇人創作思維的迥然有別。
值得一提的是,在中外戲劇交流越來越頻繁的今天,《三月的5天間》在演出結束收獲觀眾“大開眼界”的盛贊。這說明,國內觀眾擁有非常開放的藝術心態,期待能夠進一步帶給他們新鮮審美觀念與藝術趣味的佳作。(梅 生)
《人民日報》( 2018年01月25日 24 版)